山花茶水屋
文/李小菁
那天放学后，林果儿回家路上遇到几个爬山的游客。整个兰溪谷景区的孩子都懂得为自家生意招揽顾客，她便打起招呼：“去茶水屋喝茶哦！”“听说山顶有一家山花茶水屋，是兰溪山各种野花炒制的花茶，用山顶的清泉水泡，味道奇妙的不得了。是你家吧？”到家后，茶水屋仅有三五个客人。林果儿悄悄问起阿婆，阿婆说：“是呢，才开张了三四天，听说生意很火，很多游客都是慕名而去……”婆婆看着都七八十岁了，满头发丝银亮亮的，满脸皱纹弯弯曲曲叠着，就像盛放的牡丹花，我们叫她花婆婆。孙子十一二岁，很瘦，小眼睛黑亮，小鼻子圆圆，一副机灵模样，总是怯生生的，我们叫他小花孙。他们来自几座山之外，慕名来兰溪谷做点小生意，恰好看到兰溪山顶有三间废弃的土坯瓦屋，屋后还有一眼小水井，就收拾了开间茶水屋。林阿婆笑了：“哪里是抢，生意好那是人家的本事嘛！再说了，老的老，小的小，跑那么远来谋生活，多不容易的。”也是啊。兰溪谷开发成了景区后，游客络绎不绝，让兰溪谷村民生活上了一个大台阶。花婆婆和小花孙一定是迫不得已才来外乡谋生活吧？想到这里，林果儿也没有那么气哄哄了。兰溪山在兰溪谷的谷底，山不是很高，盘山而筑的爬山道也很平缓，两旁有浓密的树荫。城里来的游客看过兰溪谷的奇石、飞瀑、野生蕙兰后，再来一个悠闲的爬山运动，也是十分惬意的。林果儿家在兰溪山半山腰爬山道边，阿婆就趁机开起了茶水屋。兰溪山的绿茶很有名气，茶水屋生意不错。我们的茶水屋是城里打建筑工的爸爸回来专门修建的二层小洋楼，比那废弃土坯房好多了，怎么就被抢了生意？林果儿不服气，决定去找他们的“麻烦”。在盘山道上转啊转，快到山顶的拐弯处，突然冒出一个木牌，上面写着：“山花茶水屋，前面20米处”。果然，转过弯就看到一座棕色墙面、黑色瓦片的土坯屋子。而今的兰溪谷难得一见这样有年代感的屋子了。不过，这座屋子并不显得陈旧，棕色和黑色都像是重新粉刷过一样，深沉而干净。从爬山道通过去的泥土路，贴上了好多圆圆的青石板。还有一个用野蔷薇拧成的圆形拱门，上面挂着一个木牌子，写着五个歪斜的大字——山花茶水屋。这时候，一个男孩出现在拱门里。见到林果儿，他像受惊的野兔一样，飞速跑走了。“哎——”林果儿追进了拱门。里面就是普通的农家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摆着几张简单的木桌和木椅子。有趣的是，每张桌子有个金银花藤蔓缠绕而成的遮阳棚。金银花还在开放，清新的花香里，金色和银色的花朵，像顶着美丽发丝的姑娘。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来：“这不是林阿婆家的小姑娘吗？孙儿啊，快去泡茶。”林果儿循声望去，是一位老人。满头银发，在脑后简简单单挽成一个发髻，满脸的皱纹一条条，每条里都溢着笑，穿着米黄色小衫，腰间系着蓝布碎花围裙。真是一个漂亮的婆婆！林果儿在心里赞叹着，不由得捏捏自己的裙角，那里有早饭时不小心黏上去的饭粒。不多一会儿，那个男孩送来了茶水，花婆婆不知道哪里去了。男孩就是小花孙吧，果真“怯生生”的样子，还没走到林果儿跟前，脸已经通红。林果儿此时已经想起来自己是来找“麻烦”的，便做出一副挑剔顾客的模样，尖声说：“什么茶叶？我可要喝好茶！”小花孙猛地抬起头，涨得通红的脸上，小眼睛射出了不服气的光。他说：“那当然，山花茶水屋有天底下第一好喝的茶！”他把竹茶托放在林果儿面前。茶杯是瓷质的。外面绘着浅蓝色的婆婆纳。在洁白的瓷杯里，全是欲放未放的花骨朵，虽然在温水的冲泡下都泛出绿，但能明显地看出金色和银色。还没放到鼻子跟前，金银花的清香就钻进了鼻孔。不是头顶上金银花藤正在盛开的轻飘飘的花香，而是有点分量的，像是认识路一般，一步步“走进”了鼻孔里面。林果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微微的甜味。只一小口，她陡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她眼前是一片野山林，灌木杂树成丛，树丛上披挂着金银花藤，盛放的花丛中，蝴蝶翩翩，蜜蜂嗡嗡。突然，响起几声婉转的鸟啼声，花藤里钻出两个毛茸茸的深绿色小脑袋，红色的尖嘴巴微微张着发出嘻嘻的笑声，一对漆黑的小眼珠闪着亮光，橙红色的脖子像是精美的领结。啊，相思鸟！林果儿强忍着不喊出来，怕惊动它们。两只鸟飞到花丛中，碰到了一只紫色的蝴蝶，蝴蝶“哎呦”一声：“碰坏我的花裙子了！”几只蜜蜂嗡嗡喊着：“快去捕捉害虫！”它们就用翅膀扇起一阵风，吹得蝴蝶和蜜蜂东倒西歪，再嘻嘻哈哈飞走了。林果儿被它们逗得笑出了声，笑声把自己惊醒了，她发觉自己坐在山花茶水屋的院子里。“不错吧！是不是看到了什么？”男孩的脸上显出得意的神色。林果儿愣了几秒钟，斜扬起下巴，眼睛看向面前的茶杯，说：“不就是普通的金银花茶嘛？没什么了不起！”“是吗？”男孩冷冷地说，“你再等一会儿！”说着又跑回屋子，很快端出来另一杯茶。茶杯外面绘的是蓝色小鸢尾花，里面是一朵白色花苞，一朵粉色花苞。在温水里，各自的五片花瓣慢满地绽放开来。是野蔷薇花啊。喝一口，林果儿果然身在春天快要结束的山林里，高高的野蔷薇丛里，花儿盛放如雪，雨丝儿在空中跳跃，花香在雨丝儿里发酵，风一吹，花瓣儿像雪花一样铺天盖地。有一只小鹿，仰着头，闭着眼睛，在这样的花雨里沐浴……虽然这样的幻象没有持续多久，但那种快乐，真是不可思议啊。不过，再次看到男孩洋洋得意的神情时，林果儿还是哼了一下，说“不过如此”，男孩就又换来一杯葛根花茶……就这样，林果儿又喝了菊花茶，桂花茶，苦麦花茶，野百合花茶，悬钩子茶……等从野灰兔的菊花宴上醒来时，已经到了中午时分。小花孙不见了，只有花婆婆在旁边。她忧心地说：“小孙子不懂事，给你喝太多花茶了。我们一般只给顾客喝一杯花茶的。你没事吧？”林果儿再点头。是啊，如果不是魔法，怎么会有那么奇妙的梦？“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你阿婆会着急的。”花婆婆说。林果儿转身，慢慢走出这个奇妙的院子。到了爬山道时，她回过头，突然看到了拱门里站着一只棕色的小狗——不，那分明是一只小狐狸啊！林果儿“啊”地叫了一声，再一看，却是小花孙。下山的路上，林果儿想啊想，在看到自家“林阿婆茶水屋”招牌时，她终于明白过来：那婆孙俩一定是狐狸变的！这时候，几个游客正好走到林阿婆茶水屋招牌前，却又转身，继续朝山上爬。走到林果儿身边，有人问：“小姑娘，山花茶水屋是不是还在上面？”游客们说一声“谢谢”，准备继续走。林果儿脱口而出：“那家店有魔法！他们是狐狸变的！”游客哈哈笑起来，说：“多好啊，我们就是去找狐狸！”林果儿连连摇头，“是真的啊！他们的花茶被施了魔法啊！喝那样的茶，会进入一个……一个梦！”说最后三个字时，林果儿好像又进入到了那种梦境里，竟然像是喃喃自语了。“茶水的味道好，又有好梦可以做，为什么不喝呢？”林阿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林果儿的身边，朝着游客们说笑。游客走远后，林果儿抓住阿婆的胳膊：“阿婆，您见过真正的狐狸吧？”“我记得您说过，狐狸会变成人的样子，用魔法骗人……您一定知道山花茶水屋的秘密，怎么不揭穿他们呢？”阿婆笑着拍了拍林果儿的手，说：“你喜欢喝那花茶吗？”“游客们喜欢。兰溪谷的人喜欢。这不就对了嘛！”阿婆一边牵着林果儿的手走向林阿婆的茶水屋，一边说：“我们的茶水屋，看来得要改变一下啦！”林果儿说：“嗯……要不要加上阿婆拿手的葱花饼。对了，我也可以去采野花做花茶……我们就把招牌改成‘林阿婆茶点屋’……”阿婆说：“行行！不过你不能去采野花，你还念书呢！”“阿婆，您什么时候见过我考第二名了？林果儿只会考第一名！”林果儿抬头看了看山上，在心里说：嗨，山花茶水屋，我们等着瞧吧！
5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