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任哲中
2024-05-19 13:11:46262走在西安城的大街小巷,时常有意无意的会听到自乐班唱的或者路边老汉收音机里播的戏,向来不懂秦腔的我本该听不出个所以然,但只要是那种沙哑的唱腔和熟悉的调子,我便凭着敏锐的直觉断定这是任哲中的《周仁回府》。因为和他一个村的缘故,从小就听着身边人谝他。年龄上讲,我出生后他还活着,而那会他早早成名,久居在外,鲜有回乡,所以我从未见过,但说的人多了,便自然觉得他熟悉。长大后,阅历见长,对秦腔认知较之蒙童时则多了几分敬重,加上经常读书和地方文化宣传的促进,对任哲中的理解也就深了一些,于是萌发了想写他的念头,当然要从秦腔专业的角度说咱说不了,也会有人说,所以我只能说点别的,而且是自己的理解。陕西人对秦腔的热爱由来已久,几千年的沉淀和浸染由不得你不爱,广为人知的民俗关中八大怪就有“秦腔吼起来”,一个“吼”字不仅把秦腔生亢的特点表现的淋漓尽致,还把秦人直率的性格活脱再现。生活在空旷而苍凉的黄土地上,经受着劳作的辛苦和世事的嬗变,无论是谁站在哪个坎塬上吼几嗓子秦腔,沟壑间即刻传来响彻的回音,这不是一人的独白,而是自然与其对话,或悲或喜,或怨或慕,内心的情感径直宣泄,唱者释然,听者坦然。不错,这就是陕西人的性格。既然爱秦腔,自然就会出唱家,任哲中就是生在旧中国,长在红旗下的新生代一位。在本家他原名叫任甲荣,是他那一辈的老大,这就刚好与名字里的‘甲’字对上号,至于响当当的任哲中这个大名则是后来他唱戏后才取的艺名。不仅如此,他那些‘荣’字辈的弟兄们也大多热衷文艺,爱写会画,能拉善弹,在当年那个物质生活贫乏,文化落后的年代,能有这样的爱好,我把它更多地归结为家风的影响。任哲中很小就学戏,而在民国甚至解放后一段时间内戏子这个职业在民间并不被人看好,家人的反对仍然没有改变他的初衷,那时候起他便离开永寿,走上“戏路”,作为后来人则可理所应当的把这归根于大师的先天赋性选择,事实上我想恐怕那时连他自己也未必料到以后会唱出名堂,红了半辈子,当然,这是后话。我经常也给人讲,永寿地瘠民贫,难养风化,惟监军镇曾是丝绸之路上东出西进的重要驿站,商贾不断而稍有人烟,而南关因坐落监军镇关南一个极为普通不过的自然村庄,曾是同治动乱一场战斗的主战场,以秦振川民团的惨败而遭受回捻屠戮,由其他各村部分流民组成的这样一个杂姓村落,没有名贤大族为传统支撑的宗祠礼教和人文关养,可就是在这样的地方却偏偏出了几个像样的人物,也真正算得上人物,任哲中便是之一。
按理说任哲中的嗓子先天条件不算太好,《周仁回府》也不是他独创,在他之前老派的雒秉华、刘毓中等也塑造过周仁,也有过“活周仁”之称,但任哲中的厉害之处恰恰在于能在总结前辈经验的基础上,充分依据自身条件,糅合异路唱法,创新人物在舞台上的情感渲染,努力地在寻求自我,用心塑我。只有有我,才能站的住,出的了新,加上用他那独特的嗓音唱出苍穆的味道,这种音色拥有极高的辨识度,让人一听就能知道这是任哲中,尽管后来说他那是苍苍之音,实际上永寿话就是嘶嘶(sai sai)声。当然任哲中就是任哲中,他只是个唱戏的,以一生在舞台,却能探抉出丰富多变而又大匠独音的任派艺术唱腔赫然站立于名家之列,但是我想他的意义决不能仅限在秦腔上是开宗立派的人物。更重要的是在他的那个时代,大部分人爱戏,也没有现代这么多发达自媒体的情况下,传统的戏曲秦腔成为了当时西北地区人们业余文化生活的重要一页,而且更多的形式是现场演出,通过人与人直接面对面进行交流,只不过唱者在台上观众在其下,尽管可能台下的这些人大概率不识字,可能一些人也不知道戏曲故事说的什么,但是台上的任哲中用自己声情并茂的表演和淬火精炼的台词给台下的寻常百姓带来了一场场精神盛宴,让人能够听得懂,看的明,以贯穿人物情感的迸发引起群众心中产生共鸣,出现一片叫好,掌声如雷。这种掌声没有庙堂正象的幕后策划,也没有先入为主的引导,是群众内心认可的回响,久久不衰,不绝于耳,这也就解释了任哲中为什么能够在当年影响颇大,深受戏迷喜欢。至今任哲中故去近三十年,尽管不得不承认的现实是喜欢戏曲的人慢慢变少,但是爱戏的仍然爱着也唱着,而那任派依然影响着万千戏迷。就是无论以后再过多少年,秦腔仍会有人爱,爱的人仍然还会有人喜欢任哲中,这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