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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巴艺苑】陈和强散文作品展
   开放时间: 2025-08-12至2025-08-12
   活动地址:陕西省安康市旬阳市城关镇丽都嘉园18号楼滨河路林河外侧
   收费信息:免费
活动详情

汉水畔,烟火中,旬阳故事悄然生长。

这里没有华丽的辞藻堆砌,却有泥土的芬芳、生活的回响;这里未必有惊世巨著,却饱含真挚的情感与独特的乡土印记。

旬阳市文化馆推出“秦巴艺苑”栏目,为您打开一扇窗,聆听来自旬阳文艺创作者笔尖的心跳。我们聚焦——那些扎根于田间地头、街巷市井、寻常人家的诗歌、散文、小说、戏剧、小品等,通过他们的作品,走进旬阳的风物人情,抵达作家内心的故乡。

今天我们推出旬阳作者陈和强散文作品。







童年与故乡(节选)


陈和强


我的童年是在汉江南岸一个小山村度过的,这个小山村就是三国名将孟达当年建立的伎陵城遗址,如今是旬阳市的大河南。早就想把童年的趣事记下来,但总是零零星星未能成篇,最近看了挪威作家古尔布兰生的回忆散文集《童年与故乡》,深受启发,于是想着套用此题,以纪念自己的童年和故乡。


一、温暖的光圈


搜寻最早的记忆就是厨房空中的光柱和案板上、地面上的光圈。那是一段安静美好的时期。

一个麦收季节的午后,父母去前场打麦碾豌豆,奶奶也没在家,是去了袁庄的舅爷家还是去了牛圈沟的姨婆家?弟弟妹妹们许是还未出生,反正屋里就我一个人在睡觉,天气暖暖的,并不太热,醒来后床前站着哥哥,是他给我穿了鞋,溜下床,到厨房,看瓦房顶烟眼斜射几道光柱,就像无数的小虫虫锁在里面乱飞,案板上、锅台上有亮亮的圆圈躲躲闪闪,此时家十分宁静,我们出了厨房的后门,哥哥踮踮脚扣上钥吊,拉着我的手穿过长长的后阳沟,从那一头出去就是和君家的院子,这里铺满晒席,有妇女和老人在这里晾晒从下面大场背来打净的麦子或豌豆,妈妈没在这儿。我们继续从四奶家长长的台阶下到大场,前场铺满豌豆,有几个老汉儿吆喝牛拉石碾转圈碾豌豆。从场边向东走到了段家场,两排妇女面对面此起彼伏打连枷,连枷下铺了两排金黄的小麦穗。妈妈正在这打连枷的队伍里,顾不上看我们。

那时夏天没有现在这么燥热,我们同一伙小伙伴站在场边一棵巨大的馍馍叶树荫下看热闹,我们把青桐树叫馍馍叶树,因为那蒲扇般的叶子是蒸馍馍垫底不可缺少的。

待连枷下的麦秸翻过几遍,麦粒基本打净了,她们停了连枷,两手合抓一把麦秆在大板凳面上,把残留的少量麦粒摔打干净,尽量不损坏麦秆的完整性。又过了一会儿,大家都聚到青桐树下喝水休息,妈妈拿着一把剪刀,从麦秸堆里,挑选粗细匀称,长短一致的麦秆剪去头和尾,剥去黄叶,露出白白的麦秆,攒够一小捆,放工了拿回家,放在清水桶里浸泡,再放点碱面,让麦秆又洁白又柔韧,晚上收工了就可以编草帽辫子,然后将长长的草辫子盘起来,用针线纳好,就是一顶不错的草帽。有时父亲或是母亲还会给我们用麦秸秆儿编萤火虫笼子,八角八面,洁白玲珑,煞是可爱。到了晚上小伙伴们将逮到的萤火虫装在笼子中满庄院跑,又炫耀自己,又展示父母的手艺,童年就这样开始了。


二、皂角树


我的很多作品中都写到庄院那棵大皂角树,这棵皂角树是实实在在存在过。

皂角树是五爷家的,长在庄院最前端的坎沿边,石坎有两丈高,坎下是沙地,坎上是个大坪场,皂角树估计得三个人合抱,遮下的树荫有三四间房大,这里是全庄院视线最好的地方,能看到汉江上下10里的风景,河对岸的县城和灵岩寺更是一览无余,大人小孩冬夏都爱在皂角树下玩。

皂角树下沙地边上有一排柳树,柳树下有一条大路是通往渡口的,四里八乡的人要过县城都走这条路,有调皮的小伙伴爱搞恶作剧,他们从皂角树下的石坎小路下河坝,在沙路上用手挖个碗口大的坑,找一些细柳枝、马鞭草搭起,上面再用沙子盖上,行人看不出有陷阱,做好后他们嘻嘻哈哈扒石坎回到皂角树下,坐在坎沿的青石上准备看笑话儿,来来往往的行人总有踏上陷阱的,也不碍事,吓一跳而已,惊魂未定,听皂角树下娃们哄笑,骂几句装作要上来打人的样子,这帮小混蛋一溜烟跑了,那人和同伴也就说说笑笑走了。

皂角树下还有观察哨的功能,当时大人们要到山涧河的后山拾柴,凌晨鸡叫头遍便出发,下午才回来,背一两百斤柴,到了最后阶段就没气力了,家人都要赶一截路去接柴,就是去分一部分柴,减轻一点负担,接柴的人大多是妇女,她早早打发孩子:去看你爸他们回来没?小孩子就到皂角树下向七八里外的无梁殿张望,只要看到有背柴的人从山崖一露头,就飞快跑回去告诉母亲:来了、来了。母亲背起背笼就小跑着接柴去了,有时候小孩子也跟着母亲一起去,接不了柴,表达一种心情吧,我想是这样的。

夏天皂角树下最热闹,大人坐在青石上抽烟、纳鞋底、谝闲话,小孩子追逐嬉闹,或用一根竹竿和牛尾巴毛做成工具套知了,涨水了大家站在这里看滔滔江水,和水里的漂浮物。

那时候洗衣服主要用皂角,皂角也能卖钱,家家户户需要皂角,五爷家也没有卖过,就让乡亲们捡拾去了。皂角籽咬开后,里面有一层白色胶质东西很好吃,有一次弟弟赤脚下到皂角树下沙地捡皂角,左脚后跟扎了一根小拇指粗的皂角刺,跳着回家,父亲给他挑刺,结果皂角刺中间是空的,挑不出来,父亲懂些草药知识,让我和哥哥去河滩明沙里挖“倒退牛”,那是一种小虫虫,藏在干沙里,把它挖出来,放在我们挖的沙坑里,它一直倒着走。我们挖了不少“倒退牛”,父亲把它们捣烂和一点油摊在蓖麻叶上,敷在弟弟脚底,睡了一夜,第二天打开看,皂角刺退出弟弟脚底,拔出那皂角刺足有半寸长。

又有一年,小妹才会爬,哥哥领着在皂角树下玩,不知怎么就翻过坎边的石条,滚河下去了,我记得是先丙伯父给抱上来,立即送到卫校找医生看,好在那坎子是台阶状,一阶一阶滚下去的,吃点亏,并无大碍。她长大后没考上大学,还找托词呢:小时候脑壳摔坏了。其实她开几个幼儿园,一讲话声情并茂就是几小时,脑袋够用得很。

皂角树太老了,有一年闪电让“龙”在粗大的树干上抓了两条深印,留下明显“爪”痕。1983年那场大水,皂角树被水淹,只有顶上枝梢在铺天盖地的洪水中艰难地摇曳,在退水时,被洪水浸泡多日的石坎再也托付不了皂角树巨大的身躯,大皂角树拉着石坎和那一片平场一起倒在滚滚洪水中。之后再也没有大皂角树,再也没有皂角树下那个平场,再也没有皂角树下那些乐事。


三、寻猪草


我们把拾猪草或打猪草叫寻猪草,那时,家家户户喂猪,不光是解决全家一年吃油吃肉问题,还要供应城市人吃肉,所以喂猪也有任务,一般到冬腊月家家户户杀猪,自己留一半吃,另一半给送到食品公司。那时吃粮很紧张,很多时候人还缺吃的,没有粮食喂猪,所以入冬前的大半年,猪主要是吃草,大不了在洗碗水中再添一把麸皮子,和猪草和在一起,算是给猪改善伙食,这样让猪拉架子,就是猪骨架长起来了,但很瘦没肉,待深秋霜降之后,开始挖红苕,给猪吃红苕叶子和煮红苕,猪迅速催肥。

我们童年除了上学,大多时间就是寻猪草。

寻猪草单个行动的很少,一走就是一大串,有男有女,有大孩子也有小不点,我们尤其喜欢夏秋季,一般下午两三点就吃了下午饭,放下碗提个竹笼就出去了,大家在庄院西头下河路口那一带屋檐下或树荫下集中,也不等人全到齐,就下院子朝河边石梁上走,那时男孩基本不穿鞋,也很少穿上衣,就穿个裤衩子,到河边要经过沙地,明沙经太阳酷晒,烫的脚不敢挨,遇到明沙就朝长有绿草的地方跑,但有几段明沙太长,周围没有"绿洲",我们跑一段脚受不住了,就赶紧原地刨去表面热沙,脚踩在湿沙上缓一缓再跑,我们在石梁那一带河里洗澡,边洗边等太阳偏西,洗的时间长了,脚发白,身子发冷,就睡到河岸边沙子里打滚儿,身上热了又下水。

估计到五点多,太阳不很毒了,有当头儿的老大一招呼,大家从水里出来,裤衩子还流水就提着笼子上坡了,今天跑刘家庄子、李家地,明天跑灌嘴子、灌沟,"老大"都有安排,我们在玉米林里跑,也不怕苞谷叶割出血口子,狗儿秧、刺蓟、红眼败、复杨叶、牛尾巴刷子,榆叶、桑叶、骨斗蔓秧子,什么草猪吃,什么草猪不吃,我们从小都口口相传,弄得很清,那时大家觉悟高,寻猪草从不害庄稼,不掐红苕秧子豌豆秧子等,当头儿的有时还要翻你的笼子底,怕你寻不到猪草偷掐庄稼苗子,有人偶尔犯了,大家群起批评,也不扩大告诉大人,所以像张会发、张新全、刘在理、潘大会这些"头儿",还是蛮有威信和凝聚力的。

我们不害庄稼,但爱集体偷摘人家树上的果子,王院王纪龙家一树甜柿子长在我们队地里,没人看护,因为暖一对时就可以吃,我们摘一些埋在大沟水塘泥里,第二天就可以挖出来洗后吃,即使还有些涩也不顾了。夏初五月节前后,最爱到灌沟偷杏吃,那里有几树大杏,很好吃,离庄院又稍远,每次都是张新全等孩子王上树,他们给我们分工,有的放哨,有的在树下拾杏,这天就出事了,放哨的飞跑来,说有人来了,我们就四散逃跑,树上人也溜下来跑了,那人站在楞坎上向我们甩土疙瘩,我们跑远后,孩子王开始发杏,非常平均,他们从不多吃多占。

有时没寻下多少猪草,我们有办法,临回家前把草笼子浸水里泡,被晒蔫的草又活活儿的,有大半笼子,趋黑回家,快速进屋把草倒在原来积存的草堆上,心就放下了,父母不会批评了。


四、莺歌儿


莺歌儿本指黄鹂鸟,因其叫声悠扬婉转就像好听的歌声,因此就把黄鹂叫莺歌儿。有成语“莺歌燕语”,毛主席有著名词句“到处莺歌燕舞,更有潺潺流水”。我这里说的莺歌儿不是会“鸣翠柳”黄鹂鸟,而是梧桐树结的果实,为什么家乡人把它叫莺歌儿,还真是个谜。

我们家乡把梧桐树叫青桐树,有别于油桐树、毛桐树和法国梧桐树,它长得高大疏朗,通体青翠,树皮光滑细腻,叶子像蒲扇那么大,整体给人高端大气的感觉,中国民间有俗语“家有梧桐树,招来金凤凰”,梧桐是用来形容朝气蓬勃、风流倜傥、人中翘楚的青春美少年。唐代著名诗人虞世南有诗“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他咏的是蝉,然蝉就是从高大疏朗的梧桐树上将声音传得更远,形容人只要志向远大、品德高尚、能力超群,不用媚俗,自然声名远播。可见古代文人把梧桐比作有君子之风的名仕高人。

我很多年都不知道在家乡习以为常的青桐树就是民间传说和文人笔下的梧桐树,我们把梧桐树叶叫馍馍叶,无论是夏天的青叶还是秋冬落下的黄叶,放在蒸笼底蒸馍,有一种特别的清香。梧桐的果实长在一个像鸽子又像小船还像古人饮酒用的金樽般的金黄透亮的物件上,两颗有玉米粒大、外表起皱、颜色黑黄的“莺歌儿”,分别长在“鸽子”的两翼。我们小时候到深秋捡馍馍叶是任务,捡到“莺歌儿”就是自己的了。把“莺歌儿”用牙咬或用小石头砸开硬壳,里面有颗绿豆大小白色的仁儿,很好吃,如果大人耐得了性子,把莺歌儿放柴锅里炒熟,味道更香。

那时候院子青铜树很多,但最大两棵都在庄园下汉江河的坎边,西面那树是大妈家的,东边那树是段婆家的,树主干都比水桶粗,直溜溜的有四五丈高,树本身就高,又长在高坎之上,显得更加高大,威风凛凛,树大,叶子也大,“莺歌儿”更充实饱满,我们捡馍馍叶、捡“莺歌儿”最爱到这两棵大树下去。

每年过了霜降,青铜树上的馍馍叶和莺歌儿慢慢变得金黄,柿子也成熟了,有善爬树者,爬上大青铜树枝杈,拉上一个横杆固定好,然后将一串串金黄的柿子吊在横杆上,金黄与青翠交相辉映,整个庄院洋溢着喜庆的气氛。每当秋风骤起,“莺歌儿”和硕大的梧桐叶漫天飞舞,成熟的柿饼串像一溜漂亮的玛瑙参差起伏,把高大的梧桐树打扮得真像古代翩翩起舞的少年,那空中自由自在的“莺歌儿”分明在唱着亘古不变的欢歌。






  作者简介:陈和强,旬阳大河南人,著有长篇小说《伎陵城》《月亮湾》《汉韵流长》,中短篇小说《嘉平日记》《回归》《旗杆山》《柏君本纪》《茧房开门》等,散文集《童年与故乡》,辞赋《旬阳赋》收入《旬阳县志》,发表散文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