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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

时常想起一棵树，与禅宗诗意无关，我非悉达多太子，更不具备成为释迦牟尼那样的圣人，就算是成为他门下的弟子也不可能，不是我不愿意抛却烦恼，也不是我没有慈悲心，可能我是一个没有慧根的人吧。与人情世故无关，在《Hello，树先生》中影帝王宝强的演绎中，树是不是虚幻的，或者真实存在的疯子我不得而知。对于社会对于人性，我的阅历还尚浅薄，资历更是无从谈起。与风花雪月无关，以我略识一个半个文字的功底，断想不出“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精妙，也没有“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的格局。入我梦入我心的是一株老榆树。

时间：2022年8月。坐标：北纬42°15′-45°41′、东经119°15′-123°43′。平生第一次踏上内蒙古这片土地，我以为处处是牛羊，处处是草原。结果却只看见上万亩的玉米地连成片，上千亩栽培的花生大葱随处可见，让我这个乡下人惊掉了下巴。没有青青的牧场，没有成群的牛羊，只有水泥公路把所有阡陌横穿。

在通辽的一个酒店盘桓数日，终于来到了科尔沁一处小草原。远远的望见两个骑着摩托车的牧民赶着一群牛群在有些枯黄的草场上慢慢游荡，显得极其惬意自在。我看到一棵树，孤零零的一棵树。树的根本应深深扎进土里，现在却裸露在地面上，盘根错节，是一棵老榆树呀！并不茂盛的树冠和苍劲古朴的树根让人震惊，我不知道它经历了多少年的风雨，不知它的爱恨与悲欢，不知道它的畅想与思念。它就像沉黙的老人，静静的回望着岁月。也许它会想起曾经那丰沛的雨水，成群的牛羊，套马的汉子，深情的姑娘，飘香的奶茶和嘹亮悠远的牧歌；也许它回忆起了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战场；听见过成吉思汗的鞭声；也听见过哀哀农奴的悲叹；看见过血流成河的悲惨世界。它仰望过天空的雄鹰，也庇佑过初生的牛羊。在几百年的历史长河里，它见证了兴衰荣辱，经历了血雨腥风，现在，它默默地在回想吧。

是啊！草原上有歌呀，有什么能比过思念情郎的姑娘那种婉转、绵长和忧伤，听见就让人断了肝肠？草原上有舞呀，有什么能比过威武雄壮的儿郎的布吉格豪迈、洒脱和力量，看见就想策马驰骋如飞在草原上？草原上有爱呀，有什么能比过相隔几千里还在相互眺望，鸿雁南飞也捎着心上人带来的问候。草原上有恨呀，有什么能比过回头却看见你不在的模样，风霜雨雪里可曾安康，为何没有消息，难道已将彼此遗忘？蒙古包一路迁徙，相思一路疯长。岁月的光影是古老的轮回和崭新的蔓延，这些，老榆树都曾见证，只是它现在默默无声。

辽河静静地在流淌，而草原的心却是无比的狂放。我听见了它在狂风中的呐喊：回来吧，成吉思汗！回来吧，驼马牛羊!你们都是我的骄傲，也是我的儿郎！让我静对尘世的风云迭荡，也笑对这红尘的沧桑。没有什么改变，也没有什么能够遗忘，所有的风霜我来抵抗，所有的伤痛我来舔尝。如果这星河的巨变无法抵挡，请不要让手执利锯的人类来装作救世主的模样；如果生来就是要接受所有创伤，请珍惜土地善待我的根吧，若是枯枝败叶化为黄沙，我怕大地母亲把我遗忘。千年的风雪浩荡，千年的光阴流淌，尽管岁月是把不肯饶人的利刃，也更能让强者把荣耀弱者把屈辱都遗忘。生命需要汗水、鲜血、灵魂和肉体来献祭，但我无所畏惧！我要永远静静的站在科尔沁这老地方，把鹰飞草长思念，把远古的扎恩达勒传唱。

科尔沁，十月即将寒风萧萧，辽河，十月即将冰冷刺骨，十月原野上的红枫如血，这将是最后一季的狂放。漫天的黄渲染整个世界，老榆树最后一片黄叶也将飞舞着与天空作别奔向大地，与枯草一起化为泥土，惟有树上的枝条与地上的裸根在秋风里私语。我在朦胧中听见了树枝的感叹：“呀，我还没见过春天，就到了秋天了，一个朋友都看不见。生命可真短暂！”树根却说：“我站了五百年了，每一天都是春天，只要活着，哪管它季节、风雨，哪管它孤独、拥挤？生存的意义就是战胜一切，活下去，并且毫无畏无惧！”

也许老榆树没有孤独感，也许，它习惯了孑然一身。它见过的繁华盛世只在根里留有浅浅的印记，刀劈火烧的残酷只在身体上留下一丝遗迹。它不但不恨这世界，反而是深深的感激。五月，它努力苏醒过来，向天空伸展嫩绿的叶芽；七月，它拼尽全力给大地留下一片荫凉；十月，它把最后的惊艳留给草原的季风，漫天飞扬的黄叶就像金色的蝴蝶翩然而舞。是啊，还有什么可后悔可遗憾的呢？生命就是一场修行，有沉黙、有呐喊、有碰撞、有孤单，有一去不返的青春，也有一眼千年的回眸。把自己看成一棵树，便是千年孤独。把自己活成一道风景，万里之外亦有回应。任何一个地方，有人来，就有人去。有人会想起，就有人忘记，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活下去的勇气。静静的，站着，就好！

编辑：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