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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州人文】圃子/ 旧戏园子和它的名伶们(二)
   开放时间: 2022-09-09至2022-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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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费信息: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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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戏园子和它的名伶们(二)

文|圃子

 

 


 
崔惠芳和董存秀在乾县当红的日子,也是旧戏园子最为鼎盛的时期。
崔惠芳是西安龙渠堡人,十六岁学艺,当年转入乾县人民剧团。她虚心、勤奋、悟性高、进步快,三年不到就成名角了。《天河配》、《梁山伯与祝英台》、《秦箭飞声》、《白蛇传》等几出大戏整年间连番上演,戏园周围几乎天天人山人海,热闹非凡。每天下午,四乡的老头老婆、媳妇、娃赶着牛车,络绎不绝朝城里涌来,戏园子两边的巷道里停满各等车辆。
后来剧团用上发电机,一到晚上,戏园门口五颜六色的电灯光照得色彩斑斓。从未见过电灯的乡下人,乍黑便围在戏园门口,观赏那流光溢彩、而不用一星半点油的烛天光亮。
有了电灯的同时,戏台上开始有了“电打布景”:一会儿皓月当空,一会儿画栋雕梁,一会儿烟柳湖色,一会儿山野飞雪,真可谓目不暇给、美不胜收。每当帘幕张开,那些美轮美奂的场景呈现在人们眼前时,便引起台下一场惊呼。先不消说看戏,就这便是一种梦幻般的享受。
崔惠芳姿容秀美,修颀文雅,不论是扮织女、祝英台,还是卓文君,都是绰约多姿、风致韵绝。她的唱腔独具特色,不同于一般旦角的习惯唱法,音域宽,音色美,激情饱满,圆润动听。在身段造型上风仪秀整,佳妙无双。尤其在表现不同人物性格特点以及内心情感变化方面,一招一式丝丝入扣、恰到好处,达到近乎完美的艺术效果。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我所见到的秦腔正旦圈子里头,崔氏之后,再无出其右者。
董存秀,女扮男装,崔惠芳的搭档。她装扮的牛郎、梁山伯、司马相如眉清目秀,仪态万方。行腔缠绵,既柔和又清朗,娓娓动听。她二人相配,真是措置得宜、相得益彰、天生地就的一对。有人说,优秀演员的表演对于剧本而言是一次再创作、再升华。用在她们俩身上再合适不过。同样的戏,看过她们的,别的也就看不下去了。
记得有一年秋季,一经《天河配》的大红戏牌挂出来,老天就要下雨。剧目换了,天就放晴。大家都在议论,说正因为崔惠芳和董存秀把牛郎织女演活了,连老天爷也感动得流了泪。说是神奇,自然是一种巧合。可是现在还有人对此津津乐道。她们俩当年演出的声誉,至今老人们仍然难以忘怀。而且留下不少趣话。一说谁家的媳妇在厨房擀面,一边还哼唱着“梁哥哥来我想你·······”被婆婆听到了,这下不得了,回头告诉儿子,家里闹出一番是非来。二是如若哪个当嫂子的对她的小叔子不好,街坊四邻就送她个恶名——“牛郎他嫂”。 
说起崔惠芳在乾县的“粉丝”,比较多的是乾县师范和乾县高中的学生。那时节晚上没有电视,更没有电脑玩,最多晚自习上完就没事可干。加之崔、董二人演的尽多是男欢女爱的言情戏,这些学生也正当青春年少情窦初开的当口,晚上乐意做崔惠芳的忠实观众,自然就不足为奇了。果不然,还真地引发出一场故事来。
乾中有一名复姓欧阳的学生,聪明调皮。说其聪明,课堂上看似小动作不断,不太注意听讲,课下也很少按时做先生布置的很有限的作业。可是每到学习测验、考试,他的成绩却从不落人后。说起调皮,有一段笑话很能说明问题。
有一次,一位先生上植物课,讲到植物的根茎只因为生长在土壤里,不能接受阳光的照射而进行光合作用,所以它们总是呈现‘绿’或者‘赭’的颜色。先生正准备继续往下讲,发现欧阳学生在下边正和身边的同学交头接耳、吱吱唔唔说着什么。先生生气了。
“欧阳!站起来!你在嘀咕什么?老师讲的不对吗?!”
欧阳低着头,很不情愿地站起来回答道:
“老师,您讲的不完全对。”
“何以见得呢?你说说看。说错了不要紧的。”先生放下手中的粉笔,脸上带着诧异的微笑。
欧阳挺了挺胸膛,诡谲地又看了看他身边的同学,然后像是质问老师的口气言道:
“埋在地里的红萝卜根茎始终见不着阳光,为何都是红色的呢?”课堂上稍许静默,突然爆发出异乎寻常的哄笑声,有的竟然鼓起掌来。
欧阳这奇思怪想的发问,使先生措不及防,一时噎得说不出话来。对于这样的“奇才”学生,那时的先生们一般都是既头疼,却又
喜欢。
欧阳同样也是崔惠芳的铁杆粉丝,以至于能发展到倾慕的程度,未免有点想入非非。
一天夜里上完晚自习,他借来同学两枝自来水笔,别在自己上衣的口袋上,又跟同学交换了一双新的“回力”牌球鞋,打扮得衣冠楚楚,来到戏台的后门外,静静地等待崔惠芳卸妆,企盼着能会一会他心中的偶像。其结果事与愿违,不但人没见到,还受到剧团其他几个演员的训斥,差点儿遭受一顿皮肉之苦。第二天,团里领导找到学校反映了此事,欧阳挨了一顿批评,最后,又背了个警告处分。
欧阳家贫,仅靠他父亲平日臂上挎个叫卖香烟的盘子勉强度日,更何况供他个高中学生,想见生活也是不易。老爸听说儿子犯了这种事端,岂能轻饶与他。所以,难免让他挨了一顿棍棒,两天还没给饭吃。
其实,这件事以今天的思想观念来衡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个年代,年轻人的这种内心的痴慕和行为上的直率、或者说鲁莽,大多被认为是大逆不道,是人品中的“恶”。尽管人们还正在欣赏戏台上的仙女下凡,后花园的私定终身和司马相如的一曲《凤求凰》,甚至被崔、董的演绎感动地台下热泪盈眶,却在现实中,仍被看做是伤风败俗的事。
从此欧阳在学校抬不起头,家里以为子不可教,街邻讥笑他不是好后生。
大概过了好几年,听说欧阳后来高中没上完,就弃学参了军。那时,即使一个辍学的高中生,在部队里头也是很吃香的。不长时间。便在一个工程兵部队当了连队文书。再后来又得到一个不幸的消息,听说他在一次部队开山放炮的过程中不幸牺牲了。
真令人为之惋惜。
一九五三年前后,乾县属宝鸡专署管,时兴“一平二调”,不知哪个领导看上了乾县剧团,使好不容易刚建成的一个艺术团体,让领导一句话就突然被收编了。崔惠芳随团去了宝鸡,从此给乾县民众留下数十年的缺憾。多年再也见不到她和那许多熟悉面孔的踪迹,旧戏园子同时被冷落了好长一段时间。
乾县文脉源远流长,底蕴深厚。即就是戏台底下的戏迷、观众对于舞台艺术的欣赏水平,绝对不可小觑。任哲中出道的戏台子,以后没人再敢在它上边唱《周仁回府》;崔、董的《梁祝》以后,再没人敢给戏园大门口挂这本戏的牌子。段林菊跟任哲中来这儿演《法门寺》,她所扮演的孙玉姣那位小家碧玉天真活泼,形神合一,真切自然,给乾县观众留下很深的印象。后来有一年眉县剧团来县上演出,《法门寺》戏牌一挂,乾县人议论孙玉姣是人家眉邬县人氏,自然戏唱的也不会错。结果恰恰相反,让大家大失所望,有人就说是本县人把他先人演糟蹋了。西安大名鼎鼎的须生刘易平以《辕门斩子》著称,只因兴平的焦晓春来戏园子演过了,名气再大,也没有乾州人的眼睛耳朵刁。那晚,如果观众不是考虑到是自家的戏园子,可能会把戏台子给掀翻了。后来听说刘先生回西安害了一场病。
有人说,看戏、看电影,对于演员的欣赏一般习惯于“先入为主”。我看未必,尤其乾州人。
说到乾州人,不妨也说说我自己。不能说欣赏水平有怎么高吧,但却有个毛病。比如,看戏就看我认为是名角的,其他哪怕不用花钱也不看。
八十年代初,有一次回乾县,碰巧宝鸡剧团正在县上演出。我特意看了场崔惠芳主演的《谢瑶环》,二十多年不曾见了,只见她依然风采不减当年。声腔仍旧那么激情饱满。我看过著名京剧艺术家李维康演的谢瑶环,尽管雍容大雅,令人为之心醉。但从所要表现的历史人物命运和李唐时期的历史背景而言,我感到崔惠芳对谢瑶环这个人物的理解、刻画,更加生动感人。特别是武宏监审谢瑶环那场戏尤为突出。她的口白疾言厉色,铿锵有力。行腔气势雄浑。对于戏剧人物那种鄙视权贵、悲愤交集的内心情感表演得荡气回肠,令人震撼而为之动容。
也许秦腔所独有的那种高昂、激越的音律,更能突出表现那些悲剧性的人物吧。因为我有幸最近又观赏了崔惠芳的一次演出,所以,进一步坚定了我对它的适用性的认识。
那天,朋友送我一张戏票,说晚上易俗社大剧院有晚会。我开始想易俗社那些老演员大都不在了,一定是拿年轻人应个差,没啥看头。下班后,我无意间将信封打开,发现里边还有一份晚会节目单。仔细一看,竟然有崔惠芳的演出。我惊喜,却又纳闷,她应该也不年轻了,怎么还能上这种场面。
于是不容多想,赶快收拾先回家。
晚会演员阵容是“以老带新”,易俗社只有全巧民给撑面子,而且她和崔惠芳都排的靠后,我耐着性子好不容易等到崔惠芳由报幕员陪着出场了。
算下来,又将近二十年没看见过她。此时台上的她已不是以前的她。尽管一身很得体的便装,可是头发花白,面容苍老得几乎辨认不清是我印象中的她。
我正唏嘘流年似水,岁月无情的那一刻,她的演唱马上要开始了。报幕介绍清唱的是秦腔现代戏《祝福》中祥林嫂的一段唱。
本来像这种晚会,要剧场保持安静不太容易。说话的,嗑瓜子的,来回走动的,不一而足。这也是我平时不喜欢凑这种热闹的原因之一。可是今天不同了,只见她蓦然抬头撕肝裂肺地一声叫板:“阿毛······。”
我估计台下的观众被她这一声呼唤惊呆了,顿时哑无声息。我的朋友在旁边深深舒了口气,凑近我低声说道“哎呀,这疯老婆子。”
我实在找不出能用什么文字,来表达她的这段演唱是如何如何的精彩。也许朋友真地说对了,“持利斧我将门坎砍,哪怕是到阴间刀劈斧剁也心甘!”这段表现祥林嫂控诉封建礼教的那种悲愤、无助、和声嘶力竭地仰天发问,被崔惠芳演唱得如泣如诉、悲壮有力,竟至疯癫的程度,的确一点不假。
我没有看到过崔惠芳的《祝福》的全部,戏曲研究院郝彩凤扮演的祥林嫂我也只是在电视上看过。说实在的,那也是我冲着贺老六的扮演者任哲中,才打开电视的。如果一定要拿她和崔惠芳作比较的话,仅从砍門坎那一段唱来看,她还是少了点悲愤中崔惠芳的那种激情和情绪转化衔接上的那个自然。
而且,对于一位年逾古稀的崔惠芳来讲,舞台上如今仍然能保持那样激情饱满,生动感人的精神状态,确实难能可贵,让人敬佩不已。(未完待续)

  

    作者: 圃子,号拟古斋主。原籍陕西乾县,一九四四年九月生于书香世家。受家风熏陶,先生耽诗文、爱书画,已著有《拾闲集》《补闲集》《赋闲集》和方将出版的《居闲集》《逸闲集》等古典诗词、文学剧本、散文、及书画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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