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代虢镇商铺的账册上出现了一种与汉子数字、阿拉伯数字及罗马数字完全不同的数字符号,其中奥秘只有掌柜及精明的伙计知晓,对于大多不识字的普通购物者来说无疑类似天书。这种非常隐晦的记数符号叫做“苏州码子”。苏州码子从一到十分别写作“〡〢〣〤〥〦〧〨〩十”,这类数字出现在账簿上,无疑增强了商业保密功能,达到当局者清、旁观者迷的效果,犹如牙行中人在衣襟或帽子遮掩下的手语。当然熟记这些数字与打算盘、记物品价格是商铺学徒(相工)苦练的基本功。

某年,笔者在一民俗古玩摊购得民国时期“生盛堂”账簿若干册,时间跨度为民国十七年至民国二十四年。账簿保存完好,其中民国二十一年的“暂记银钱账”封面贴有五枚加盖陕西宝鸡县戳记的民国政府印花税票。这些账簿纸质保存完好,文字规整秀气,上手翻阅岁月感瞬间便扑面而来。

由印花税戳记可以判断此物为本县遗物,由账本中日常开支多次出现“赴钓鱼台会”“游磨性山”“跟周公会”等记录可知,加之账内往来人名姓氏中罗姓、靳姓、姜姓频繁出现,生盛堂商号在虢镇无疑。账簿信息量很大,一是所有记账数字均为苏州码子,二则由账簿真实记录了当时的物价,三是民俗价值。苏州码子不再赘述,记录的商品类别和价格显得极具史料价值。所购买商品如连枷、灯笼、香蜡、柴、四件(箱柜上的铜扣件)、草帽、桐油、烟(大烟)籽、狗皮膏药、斋坛献果等等,现如今早已退出历史舞台,其价格已经没有可供参考的意义。量麸子、拔烟地草、称馍买挂面、扯鞋里子、买谷草、锄高粱、敬神押堂、油漆、奶子、弹棉花等算得上日常比较大的开支。有可比性的是购买酒肉的支出有参考价值。账簿中多次出现割肉,每次的支出费用均为大洋〥角,即大洋五角。按照1930年前后的物价水平,一斤猪肉的价格大致为二角五分或三角,那么五角钱可割二斤肉。当时在大城市的产业工人一天的工资大约为八角钱上下,有的小作坊更低,每月仅三个大洋,一天收入一角二角不等。平日里二斤二斤的割肉,这在当时的小城镇和乡村算得上十分奢侈的消费,也只有开店铺经商者才敢于如此消费。由此看,五角钱的购买力还是比较强大的。账簿中五角钱的支出还有行情(人情纳礼)和买酒。五角钱的酒可能是一个固定单位,同时期的绍兴黄酒一斤一角钱,那么烧酒当在一角五分至两角之间,五角钱打三斤酒应属情理之中。乡里乡亲之间纳礼行情五角钱的标准着实少得可怜,但按当时的国民生产总值以及普通人的收入来看,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这与影视剧中动辄五十大洋、三百大洋的出手相比,不得不说那些编剧们的脑洞有些大。

从生盛堂进货账簿分析,这家商号以经营食盐为主。盐在民国时期虽然也实行专卖,但经营环境已经远比前清时期宽松许多,虢镇的盐店所售卖的盐并非潞盐一个品种。清政府划定凤翔府所辖县属潞盐经营区,贩卖其他品种的盐是违法行为。民国则打破了这一陋规,生盛堂所经营的盐品除潞盐之外,还有青盐和浪盐。潞盐也叫解盐,是产自山西运城(解州)的盐,青盐顾名思义就是青海的盐;浪盐是宁夏花马盐池附近的盐,品质有别于花马盐,咸味略淡。